翁德漢｜一張紙

清晨，從田野歸來的紫云英

插到了玻璃杯里

晚上，這杯酒

溢出了強塞進去的

骨頭

防曬霜原價三十元，現價二十元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溫瑞平原上的最后一朵茶花

沒有錯過防曬霜

大大方方地開放了

它開始叫賣夏天

生意火遍了全球

從不低調的罌粟

開花了

一直在對著天空冷笑

它不停地

朝小陽臺對面的殯儀館

點頭，打招呼

鄉下狹窄的小酒館里

酒香飄到了對面的塘河

酒鬼說酒館里只賣肉

不賣啤酒紅酒白酒

老板說不賣酒不賣肉

只賣相思

剛剛朝著沙子上的電燈柱

發了脾氣

水泥罐車開來了

為沙子覆蓋上一層

莫名其妙的承諾

一般情況下，電燈柱

是需要反應的

可它不會行走

那一天，街上多了不少

水泥罐車

大部分在歇斯底里

站在水泥侵入后的產物

矮矮的壩上

人們都有種數溪水流量的

沖動和欲望

那有征服自然的成就感

溪水在石頭上彎曲的流動

是不可琢磨的

是要被糾正的

好像機器里拉出的一根根

粗大的鐵絲

溪水清純的目光一直朝著前方

沒有因為流量而舉手投降

戰爭在水面進行

高空的力量逼迫著水

魔鬼魚被壓扁了

瘋狂地和人類一起

不停吐水

水從魔鬼魚的肚子

翻身到海里

海里也有水

有的在午夜蒸發

魔鬼魚詭異地笑了

下輩子光明正大當一個人

時刻彈奏著水波的石頭

安逸地擁有陽光、月亮

和星星的水井，隨著節拍

喝醉了酒

石頭說自己跳出井口

實際是被扔出來了

“啊”了好久

猜測水井成為一張紙了

他不知道

生活在一維的城市里

摔倒是不痛的

曾經運輸黃金的高速路口

折疊成一張紙

里面的人在正面寫字

外面的人在反面寫字

進門的是女人

空氣般的無聲無息

出門的是女人

無聲無息般的空氣

進門的是狗

叫出了油瓶翻倒的理由

出門的是狗

油瓶叫出了翻倒的理由

一戶人家

一半是女人

一半是狗

平衡著滾過田梗

塑料做的男人

褲腰頭掛著一瓶

混合了清澈的泥水的酒

酒瓶子在男人走路時

絕對不唱歌

它通過空氣的壓力

讓男人的眉毛挨得更緊一些

密度也就增加了

似乎密度一松

男人會被汽車滾起的浪吹走似的

老花鏡引導母親看準

布的巨大黑洞

一針一針

把時光的證據縫合起來

隔壁年輕夫妻又拿

盤和碗出氣了

母親說繡花針戳不破

瓷器的心眼

其實摔碎的瓷器就是

一枚枚針

摘了老花鏡的母親

大概沒看到

打開燈，地上的

紙張開始清醒了

開始翻來覆去了

開始有了欲望

還是關上吧

或者干脆把紙張的戶口

也注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