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
2022年03月24日
■翁德漢
大山突然蘇醒了,毛孔張了開來,靜靜地躺著。有人問春天去哪里看風景?我說到山里走走吧。
澤雅于我而言,是個熟悉的地方,幾乎天天接觸到這兩個字,或從耳朵里進,或在文字里碰面。而澤雅又是陌生的,我只了解鎮政府所在地周圍和風景區一帶,廣大的山區停留在想像的區域。這一天,我設立坑源村為目的地,開著車上路了。
車子從澤雅水庫邊上開始,彎到了山里。對,路就是“彎”字的體現,在山間穿行。因為不是休息天,路上車子不多,但是路邊該綠的只管綠,該紅的紅了出來,粉的一點也不羞澀。這些山區公路已經有些年頭了,原本和樹林的隔閡也消除,邊上幾乎無縫銜接。車子開著開著,一樹桃花鉆了出來,從點到面,占領了方向盤把控區域之外的所有畫面。
白居易閉著眼睛吟道:“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贝蟾胚@山寺的桃花也是吃素的,營養跟不上,所以開得遲。農歷二月,驚蟄過后,萬物蠢蠢欲動,花們早憋不住了,爭先恐后地穿起了裙子。我將車子靠邊停了下來,拿上手機,帶上春光,朝著這棵桃樹走去。
桃樹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村莊,一些或舊的,或新的房子聚集在一起。被打上財產印記的桃樹,其根蹬向主人家的矮墻。它并不是從墻里斜著長出來,而是長到一半后產生了叛逆心理,枝椏處只向外伸了。桃花們依照本能,或紅,或白,或粉,完整地向陽光匯報成果。風一來,它們高興地搖擺,興奮過頭的就落了下來。
我拿著手機,或在桃花的背后裝上天空,或畫上院子,在拍個不停。村里的人大概也見怪不怪了,幾乎沒有人關注我。陽光直射桃花,也直射在我的身上,暖是一個方面,最主要的是思緒飄出了很遠很遠。
在春天,桃花占領了眼球,是個普遍的意象,很多詩人寫有桃花詩!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薄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倍祭世噬峡。詩人海子也寫了好幾首關于桃花的詩,其中有一首:
桃花開放
像一座囚籠流盡了鮮血
像兩只刀斧流盡了鮮血
像兩只刀斧手的家園
流盡了鮮血
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像一座雪山壯麗燃燒
我的囚籠起火
我的牢房坍塌
一根根鎖鏈和鐵條戴著火
投向四周黑暗的荒原
這首詩在我腦海的左邊構建了一個紅的世界,桃花紛紛落下來。而眼前的景象在腦海的右邊構建了另一個粉紅的世界。兩者完全不一樣,無法溝通,更無法相容。我懷疑是不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的桃花只有一種顏色,而如今經過品種改良,其顏色多種多樣了。我伸出雙手并張開,桃花飄到手心,一吹,第二次飄下去,大地才是最終的目的地。記得看過一個視頻,說一些人把桃樹搖動起來,就可以看到無數的桃花下雪一般落下來,然后乘機拍照。這樣的桃花好像冤死的鬼,而兇手是誰大家都知道。
繼續行程,在無數桃花的掩護下,一路春風相伴,我來到了坑源村。
下了車,我首先聽到的是源源不斷的流水聲。對一個在野外的人來說,對一個村莊而言,水源是第一位的。古人逐水而居,“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村莊往往建立在水的兩邊,房子離水越近越是好地方。
這流水聲來自一條不寬的小溪,我慢慢的往右邊的路走去。這條路,在當年是村里的主要通道了,人們來來往往都從此地過。其中一段靠溪的一邊,曬著一大片芥菜。二月二那天吃了芥菜飯后,溫州人收來的芥菜,往往是經處理做成菜干之類的。曬芥菜,是最早的一個步驟之一。曾經與大地不分離的芥菜躺在那里,被太陽罩著,逼出了一陣陣清香。在這片芥菜群里,桃花探頭探腦的。
這桃花伸手可及,讓人仔細可端詳。嫩綠的桃葉和粉色的桃花相間,相互擠在一起,鬧了整個枝頭,鬧了整個村莊。它就是春天該有的樣子,艷而有生機。無論怎么調焦,它都是手機屏幕的焦點。當它擺動的時候,就更動人了。雖然被芥菜蔗住了大部分,但是從這片桃花,我能想像出整棵桃樹的樣子。
我圍著這棵桃樹來回轉動,發現芥菜蓋住了一條走向小溪的路?纯醋笥叶紱]人,我就鉆了進去,里面豁然開朗,居然有一道在溪上筑起來的壩,形成了一個潭。在小小的壩上,置放了幾塊方形石頭,就是碇步了。我跳上石頭,面朝桃花,發現邊上還有一棵小桃樹。大概小桃樹花開得早,已經所剩無幾了;蛘咚恍×,年齡大,身軀卻小。兩棵桃樹,靜靜地相對,你開你的,我開我的。只有在風來的時候,才一起落花。飄飄揚揚的桃花,沿著不是軌跡的軌跡,掉到了水潭里。它只掉到了水里,而不會跑到邊上的石壁,這大概就是“落花有意”了。水一刻也不停地流動著,從來不顧及桃花的衷情。
李白的《山中問答》寫道:
問君何意棲碧山,
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窅然去,
別有天地非人間。
從村口進來的時候,看到好幾個人在曬太陽,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隱居在坑源村。但是有桃花,有流水,山村和城市也就“別有天地”。
正想著,突然傳來聲音:“你在看什么?”我抬頭一看,一臉通紅的中年婦女看著我。我連忙走了上去,發現她的邊上有一擔芥菜,原來是剛從山地里挑回來。這么看來,這些芥菜都是她家的了。我說:“我在看風景呢!”
是啊,兩棵桃花就是一個風景區。
責 編:翁德漢
監 審:吳 遠
總監審:周樂光
編輯: 陳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