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塘河月色
2022年03月18日
■李楚
自然文學作家約翰·巴勒斯說,秋聲秋色是我們不可辜負的。我覺得,不可辜負的還有春天,和春月。一個有月亮的春夜,我獨自徒步去半塘河河邊賞月。
月色湯湯,淹沒了周遭的種種,半塘河是湯湯之水上漂浮的一根水草,寧靜是它的一部分,祥和是它的一部分,剩下的部分是細微風聲。
樹影投射在河面上,被水卷起皺紋。樹影不沉落水底,也不浮在水面,也不流走。樹葉樹枝剪碎的月光,以白色斑紋的形式修飾樹影。這古老的圖案,只有在月夜顯現,還原了我們消失的原始記憶。
月光下,魚群露出了黝黑的魚背,如移動的微縮島嶼。我聽到了魚在水里叫:“唝——兒,唝——兒!爆F在是初春,尚有涼意席面。鯉魚的叫聲,是鵝卵石墜入水面剎那的聲音。鯰魚躲在水中石縫或石洞或水下的草木根須,叫聲是“嗡嗡嗡——,嗡嗡嗡——”,如一群蜜蜂飛過。黃顙魚也會叫,像只呼朋喚友的鴨子,“嘎嘎嘎”。鯉魚的叫聲,誘發了其它魚叫。魚聲雖然稀稀淡淡,但清晰入耳,如低音合唱曲。這是一場讓我頗感意外的河流演唱會。
月色輕浥下來,大地如蒙霜。岸邊并排的蘆葦樸素潔美,田埂上的旋覆花如金盞,點綴著初春。大地在安睡。人在安睡。鳥在安睡。唯獨河不安睡。
河是世間最輕的馬車,只載得動月色;河是世間最重的馬車,載著遺忘,載著星辰,載著天上所有的雨水。我聽到了馬車的轂輪在桑,槵樀剞D動,在礫石和鵝卵石上,不停地顛簸晃動。馬勻速地跑,繞著山彎跑,馬頭低垂,馬蹄濺起水線,車篷插著芒花和流云……
一條被河水帶走的路,水流到哪里,路便到了哪里。水有多長路就有多長,月色就有多纏綿。離開故地的人,是坐一根蘆葦走的,被水浪沖著顛著,浮浮沉沉。坐蘆葦走的人,如一只孤鳥。
河水其實很清瘦,但月光很深。水就那么亮了,與月光一樣亮;蛘哒f,河水是月光的一個替身。只有月光消失之后,河水恢復了身份。月亮離我們并不遙遠,河把月亮送到了我們身邊。月色把逝去的事物,又帶了回來——我們曾注目過的事物,只是退去,而并未消失。
我去過喀納斯原野賞夏月,去過舟山群島賞秋月,去過武陵山森林賞冬月,但最難忘的是在半塘河河邊賞春月。春月之美,美在樸素,美在潔雅,美在靈動。這是生命至美的境界。
編輯: 陳奕如